云边有个小卖部
张嘉佳
2020-07-16 ~ 18
满镇开着桔梗,蒲公英飞得比石榴树还高,一直飘进山脚的稻海。在大多数人心中,自己的故乡后来会成为一个点,如同亘古不变的孤岛。
“你看到云没有?那些都是天空的翅膀啊。”(王莺莺,外婆)
窗外蝉儿鸣叫,屋内扇叶转动,课文朗读声随风去向山林。
每当她笑的时候,就让他想起夏天灌木丛里的萤火虫,忽明忽暗,飞不远,也飞不久,日出前会变成一颗颗露珠,死在人们不会注视的叶子上。
所有植物的枝叶,在风中唰唰地响,它们春生秋死,永不停歇。
那么热的夏天,少年的后背被女孩的悲伤烫出一个洞,一直贯穿到心脏,无数个季节的风穿越这条通道,有一只萤火虫在风里飞舞,忽明忽暗。
梦里小镇落雨,开花,起风,挂霜,甚至扬起烤红薯的香气,每个墙角都能听见人们的说笑声。
他一无所知,无法描绘所有人创造的未来世界里,如何创造一个家。
麦穗托着夕阳,晚风卷着一串一串细碎的光,叶子片片转身,翻起了黄昏。自行车后座的小女孩把脸贴在他后背,曾有眼泪烫伤他肌肤,小女孩轻声问:“你会每天送我回家吗?”
这座城市的夏夜,在刘十三路过四年的街道,有个烧烤摊如同小小的宫殿,明亮的光无处不在,老太和孙女惊奇地仰脸打量,眼睛里都是星星。
正如浩瀚宇宙,你望见璀璨星光,满心沉醉,其实它穿越无数光年,你望见之际,说不定这枚星辰毁灭已久。
“如果每件事情都算来算去,那么等到想明白,可能就来不及做了。”(程霜)
大雪纷飞,那么深的夜,雪花应该把情侣们走过的脚印,坐过的台阶,路过的草地,留在某条街的眼泪,都覆盖了吧。
山下的小镇好像被藏进了山里,盖着天,披着云,安静又温柔。
山这边是刘十三的童年,山那边是外婆的海。山风微微,像月光下晃动的海浪,温和而柔软,停留在时光的背后,变成小时候听过的故事。
树叶被风吹得轻晃,阳光破碎,蝉声隐匿,像远方的潮水。有朵盛开的云,缓缓滑过山顶,随风飘向天边。刘十三以后才会明白,有些告别,就是最后一面。
悲伤的沉默,时间会打破,让两条河流去向不同地方。执拗的沉默,自己会打破,执拗代表他将摧毁堤岸,哪怕河流就此干枯。
潮湿的空气,翠绿的山野,半天透明半天云,彩虹悠闲地挂着,几乎都要投映到桌上的汤盆里。
程霜听得入神,望着那些披麻戴孝的老老少少身影,在灯笼的火光里摇曳,黑暗中一点一点的光,逐渐蜿蜒向上,密林中亮起一条灯笼做的小路。
“其实呢,对死去的人来说,每个在世上活着的重要的人,都是他们灵魂最亮的灯笼。他们总会放心不下,永远都在寻找,一定能回来。”(刘十三)“你们以后多去点有趣的地方,这样我的灵魂跟着你们,相当于环游世界。”(程霜)
每棵树每缕风,抱着浅白色的月光,漫山遍野唱着小夜曲。山腰围出巨大的翡翠,水面明亮,一片一片,细细铺成纺锤体,像一支月光的沙漏。那墨墨的蓝,深夜也能看见山峰的影子,仿佛凝固了一年又一年。
月光洗干净了一切,深夜的山腰又亮又清澈。水面平静,马达奋力振作,两道水纹在船边向后划去。水库冷清多年,水草摇动,里面小鱼小虾悄悄活动,气泡不时冒出,静静碎裂。
人和人之间舒服的关系,是可以一直不说话,也可以随时说话。
风吹散的芦苇花,漂浮水面,一蓬蓬地流过来,像开放的水母。
它们(程霜给刘十三的两张字条)夹在笔记本最后的空白页,像夹在时光的罅隙,人们随口说的一些话,跌落墙角,风吹不走,阳光烧不掉,独自沉眠。.........两张字条平躺页面之间,和刘十三千千万万的人生目标一起,穿越晨光暮色,没有一个字丢失。
他还有空想到一个问题,如果小船装满了水,月亮也会倒映在里面吗?
阳光一跳一跳,桃树投下来影子,让老太太满身都是光和叶子,她叼着烟,一笑,皱纹盛开,白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
我找啊找啊,找到最完美的妈妈。 她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在我身边。
风和鸟反复经过这条小路,多少年也不停歇,枝叶婆娑摇摆,光影交错,远处的山峰沉默不语。
小时候喜欢躺在长凳上看云,我以为,天上的云会变成你想念的人的样子,好几次,我好像真的看到了。
“外婆,你会不会永远陪着我?”“外婆在的,一直在。”
微弱的火苗,跳跃在山巅,驱开一圈小小的夜,围着它四周,雪花晃悠悠。
云的边缘带上金黄色,天际缓缓变亮,朝日从云间拱出来,霞光无声蔓延,翻腾的云海似乎就在脚下。山顶穿破云层,两人仿佛站在一座孤岛上,海浪涌动,雾气弥漫。岛上铺满白雪,一棵树上挂着熄灭的灯笼,云海之间孤立无援。
听完他的誓言,女孩蹦蹦跳跳到门口,转身,说:“最后两句话。第一句,别来找我,如果我活着,肯定会来找你,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她伸手比画,双臂张开,“因为你呀,是我生命中那么亮那么亮的一缕光。”女孩对刘十三露出明媚的笑容,笑容耀眼:“第二句,如果下次再相见,我们就结婚吧。约好了?”刘十三用力点头,无比郑重:“好。”程霜离开的时候,春风穿过云边镇,花瓣纷飞,好像幸福真的存在似的。
为别人活着,也要为自己活着。希望和悲伤,都是一缕光。总有一天,我们会再相遇。
有些人刻骨铭心, 没几年会遗忘。 有些人不论生死, 都陪在身旁。
“你不听话哦,她不是让你别找她吗?”她(程霜母亲)眼中泪光闪烁,“我跟她打赌,你一定会来,看来我赢了。”
生命是有光的。 在我熄灭以前,能够照亮你一点,就是我所有能做的了。 我爱你,你要记得我。
补充
刘十三也写过一封(情书),四年级暑假补习,夹在女同学程霜的语文课本中,字不多:我觉得你比罗老师好看,吃话梅吗?
刘十三就这样,看着小女孩像梦境一般,马尾辫,眉清目秀,向他走过来。 毫无疑问,刘十三认为,这场面会铭记一生。 二〇〇三年的夏天,他们都是四年级。童年就像童话,这是他们在童话里第一次相遇。
再习惯等待,等不来依旧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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