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黄昏起飞
[英] 海伦·麦克唐纳 2024-01-07 整理
一旦林莺消失,来到一片由阳光、树叶和鸣唱构成的树林,我们的体验就会损失少许复杂,少许神奇,总之损失了一点东西。而文学能让我们把握这个世界真实的质地,借助文学很有必要,因为只有传达事物的宝贵价值,才可能有更多人为此奋起挽救。
我就站在那里,站在那间温控室里,透过蛋壳,对一个小东西说话。它还不知道光和空气,但很快就会乘驭西海岸的微风和山顶舒卷的云气,以每小时96公里的速度轻盈地滑翔,再凭借锋利的双翅盘旋飞升,飞得如此之高,足以看到遥远的、闪闪发光的大西洋。我透过一个鸟蛋说话,哭了。
但是树木会生长,叶子会凋落,冬天会攫住大地。一个树林其实是一个进程,一个不断变化的地方。
它们是树木、土壤和腐烂的树叶,水晶般白霜的绒毛和一夜的融雪,也是不同时段交叉的地方。一片片树林里,潜在的可能性在冬天的空气里噼啪作响。
然而这些幻觉中的回忆被迅速压缩皱褶,就像拇指翻过一套同花色的扑克牌。我有一种感觉,此地的现实无法信赖,似乎一不留神,又或是太过专注,我伸入空中的一只手就会滑进另一个宇宙。就好像试图揭开一个难弄的塑料袋,我只要搓一搓一角的空气,就能释放另一种现实。
近年来春天益发稀薄。在我眼里,它渐渐成了超市里的黄水仙和复活节商品促销,而不再是层次丰富的变化,新鲜草木的气味,橡树树干上泛出绿色的地衣,啄木鸟回响的鼓点声,太阳升起的高度,还有那种难以形容的抽空寒冬的光线的回归。
萤火虫是我们乡村隐秘的部分。
即使是现在,我读秒的时候还能感受到一种缓缓的惊奇,这惊奇联结的是岁月的流逝,也是雨水浸湿的土地上空的一片云。
黄鹀的歌声是七月里炎热的乡间小路的精华,斑鸠的咕咕声定义了英国的仲夏午后。
你坐得越久,就越抽离这里,同时又定在此处。湖岸上一只鹿突然现身,一群野鸭翻飞而下,在阳光照亮的湖面泼溅水花,只因时间单纯地流逝,都成为宝贵的财富。
在自然中那些激发神圣感的时刻,我的注意力总是无法解释地抓取一些微小而短暂的事物:脚下黑色土地上冰雹的排列形状,一道阳光透过云间的裂隙投在山腰之上,一只长耳鸮从山楂丛中端详着我,这些稍纵即逝的时刻让我不能自已。
它们的损失不是我的损失,尽管草地消失时,一部分的我也随之消失,或者说,从存在转换成一份直到今天还在我心中激荡的记忆。我无法跟任何人说:看看吧,这儿有多美,看看这儿的一切。我只能写下它的过去。
我又想起那片草地,如云的蝴蝶已经局部灭绝,但是土壤种子库还在维持,它们还将维持很长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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