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补录

2019-02-01 ~ 02 摘录 2021-02-20 整理

旧

王郁池 作

此时我终于踏上这片陌生的国土，凝视着那个穿制服的大胡子海关。他双眼深陷，胡须鬆曲，超负荷的大肚子以奇怪的姿态搁在双腿上面。他会看看你再看看护照上的照片，会叽哩呱啦问一通问题然后啪啪地盖上章，放你进去。

这个地方一切都是新的，只有排队等待的场景让我熟悉，在天天都不缺少排队的祖国我早已学会了等待的正确方式：想象。于是我的脑海开始模拟与大胡子海关面对面的场景。

亲爱的海关先生，我来自中国。那里没有人长成你这副模样，我们都有着扁平的面容，细长的双目，还有黑色的头发。那个国度古老成了淡淡的黄色，就像我们的肤色一样。我现在包裹着五千年的旧尘站在你的面前。照片上的那个姑娘不算漂亮，不过眼角弧度无疑是遗传她的妈妈，她的妈妈又是遗传自妈妈的妈妈，就这样一直能追溯到千百万年以前，那时黄河奔涌，万物萌发，那片黄土地已经布满了他们的足迹和智慧。他们生儿育女，延续自己的文化，延续每一个神动的弧度在我们身上。那时你我脚下的这片土地仍在呼呼沉睡，惊天动地的春雷都没能叫醒。

亲爱的海关先生，我把机场里的每一块牌子英译汉，把百年的字符翻成千年的纹样，把弯弯曲曲的新生儿置于矩形框内，由他慢慢长得有棱有角、四四方方，既用了几秒又花费了千年。

亲爱的海关先生，现在我要把行李箱里的东西向你汇报。有油彩的京剧脸谱，每一个笔画都传承着几代人的模仿和研习，咿咿呀呀从古代传到当下；有晒干的茶叶来自种了百十年的土壤，朴素的工艺一道不落，散发出陈年的清香。

亲爱的海关先生，我生于一个旧的国家，写一手旧的文字，说一口旧的语言，改不掉旧的习惯。这是我第一次走这么长路，出这么远的门，从一个长长的过去走到年轻的近代。现在请你敞开这扇门，欢迎我的到来。

“Next.”我拉着行李箱向前行走，心里却盛满了一个陈旧的地方。

只有我们知道——致教师节

王郁池 作

我不曾问过 这是您的第几个盛日 也不曾得知 谁为您包裹了往年的感恩与花香 我也曾在十余个相似的日子里 祝愿数不清的他们 幸福安康 我曾与陌生又熟悉了，熟悉又陌生了的他们 共享了十余次的拥抱、泪水与欣慰的笑 我也在不经意的流年中见证了真正的他们 家长不知道的，校长不知道的，甚至您的家人也不知道的 一个教书人的孤独与伟岸 是的——只有我们知道 每个人都赞颂《死亡诗社》里的基丁老师 传授诗歌与激情 无畏风雨 百折不挠 殊不知 同龄人的胸中早已少了风云叱咤 只有他们固守着成熟的年轻 经年的轻狂 见过是是非非 人情冷暖的年龄 仍旧执着地肯定每一个少不谙事的梦想 无人不羡孔夫子弟子三千 桃李满园 殊不知 不计辛勤一砚寒 种花容易树人难 二三度春秋 于生命太短 于邂逅太长 劳苦功高 师恩报答 像是他人口中的辉煌 谁又静心聆听过战火中的韩麦尔先生对世界的失望 除了我们！除了他们的学生！ 只有我们知道 若这整个世界都只在乎长短距离 他们也决不会偏离方向 若这整个世界都戾气弥漫 他们都铭记身正为范 若这整个世界都放弃了那个不及格的孩子 他们都选择原谅他下一个一百次 可当全世界搜刮肚肠用红烛、园丁和春蚕把他们形容 他们却摆摆手低声自谓一个“教书匠” 大约唯有一个小小的信仰 在心中 也在路上 它的名字 叫做未来 未来背熟了一教室的唠叨 怎么能够辜负 未来背负了一黑板的教诲 怎么胆敢变质变样 未来在一万次疲惫的目光里一路跌跌撞撞 怎么舍得停下 为什么 有个医生说 他们的咽喉杂症仇视所有的药方 为什么 有个公务员说 我怎么会那么快得衰老 如果也有两个长假 为什么 有个家长说 一个分数决出了教育的高下 为什么 有个孩子说 我的妈妈 从来都不是我的妈妈 那是因为有一方净土存在于他们无法到达的地方 只有我们的身影能够在这里徜徉 三月微风催发未名湖①畔杨柳 夏蝉聒噪包围标本林②之清凉 梧叶萧萧点染案前和窗头 漫天飘雪落上枝桠和心房 你我共守这般不可方物的静谧 指尖笔下 情意绵长 一年 两年 三年 生根 拔节 向上 等待 请你们等待吧 时间将顺着我们的蓝图流淌 世界慢慢变得 和你们的梦里一模一样 你们毕生所坚守 我们会尽数践行珍藏 不敢略微遗忘 若有朝一日再相逢 人生的答卷我们双手奉上 望您再用彼时的旧红笔 批复一个优良 可是 可是谁也不知道 下一秒我们会奔赴怎样的远方 谁也不知道 离开了你们的视线会遭遇哪些失措与彷徨 我愿意时间静止在当下 世界在涅槃 未来在酝酿 您满心期许 我蓄势待发 又何妨 您立在门前 我们站在桌上③

注: ①② 校园景物 ③ 电影《死亡诗社》中最经典的镜头之一。影片的最后，伊桑·霍克站上课桌喊起那句“Oh, captain, my captain!”学生不顾校长的嘶声怒吼，一个又一个站在桌子上，向基丁老师致敬。

往者也可谏

李星诚 作

我推开东窗 不慎碰落盆景桑 念破镜难圆 一声叹息去西房 却看见邻家的我 打着哈欠欲推窗 窗边是欲坠的盆景桑

我独迹原莽 牵着宠物长毛象 看威风凛凛 踏尘扬鞭向西方 却遇见东行的我 牵着初醒的长毛象 身旁是刚融的冰川浪